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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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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蕴杰:我从军营来

2018-06-07    来源:我是文艺兵


李蕴杰,女,1955年2月出生于河北,1970年8月参军,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二炮文工团工作,1980年获得文化部青年演员表演三等奖,1982年进入中央实验话剧院,1993年拍摄《远山姐弟》电影,获亚太地区优秀影片奖,2001年至2010年在中国国家话剧院工作。2010年2月退休,国家一级演员。

从小就热爱军队。父亲就曾是一名军人,当年随第四野战军转战南北,参加过辽沈、平津等战役,可谓九死一生。我受着父亲军人气质的熏陶,而且也经常同父亲那些共过难的战友接触,耳濡目染从小就拥有了一种爱祖国、爱人民和勇于奉献的精神。

入伍拉练

1970年各大电影制片厂和艺术院校开始招生,身在学校宣传队的我报考了吉林省艺术学院,只会瞎唱歌的我竟被录取了。但是这让父亲很担忧,像艺术学院这样的文艺单位靠得住吗?如果学坏了怎么办?就在父亲为女儿担忧之际,总字120部队宣传队(也就是二炮东北基地宣传队)来招收文艺兵了,他们听说考上吉林省艺术学院的几个小孩挺不错的,想吸收过来。父亲听后非常高兴,将女儿交给部队他就放心多了,就这样我放弃了吉林省艺术学院,来到总字120部队的宣传队当了一名文艺兵。那一年我15岁,是部队里最小的一名文艺战士。

我当兵的第一年,正好赶上毛主席号召部队野营拉练,我们文艺兵也不例外。拉练的时候,我们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昼夜行进着,我需要携带的装备有被子、褥子,还有带毛的大衣,以及一支半自动步枪。刚到部队时,打背包可是一个大难题,总是打不好。当时打背包、吃饭洗漱只给20分钟,每天早上起床,我都是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打完背包、洗漱好,吃饭的时间就不够了,常常吃不饱饭。那支半自动步枪足足有7斤半重,而且东北的羊皮毛大衣也非常重,背包里还有一双鞋子,这些我们都要背着。后来首长见我太小,就说不让我背了。但我那时倔强得很,认为这样就是落后的,怎么也不肯,甚至还抢着帮别人背枪。

我们宣传队走的路比战士要多,而且我们还要背着快板、拿着话筒喇叭等东西,时不时要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做宣传工作,表演节目,从队首一直宣传到队尾,然后再跑到队首,十分辛苦。而且在休息的时候,还要根据需要写小段子鼓励战士,以达到宣传教育的目的。

天还好一些,一到天黑我便困得不行。所以夜行军时,我就完全顶不住了。那时没有任何灯光,人走散后一旦掉到雪窝里面就肯定找不到了,队伍也肯定不会停下来等一个人的,所以掉队是非常危险的。当时我的两位战友任山亭和沈广保怕我丢了,就将背包带捆到我的腰上。我走着走着,困得厉害了,一屁股蹲坐到地上就睡着了。他们就一边一个把我拽起来,我便下意识地起来跟着继续往前走,背包带始终攥在他们俩手里。当时的路非常狭窄,一般都是单人走的。但他们两个为了不让我掉队,就一左一右地拉着我,如不小心就会掉路边的雪窝里,十分危险。但一路上他们从没有因危险而松开手中紧攥着的背包带。这份深厚的战友情谊,比兄弟姐妹还要亲,我永远都感激他们。终于熬到第二天早上了,天亮后我发现眼睛已完全睁不开了,睫毛被霜给冻住了,口罩上结了很长的一个冰溜子,可见当时温度之低、环境之艰难。

在我当兵最初的几年,前后进行过好几次拉练我全赶上了,我觉得拉练对我的锻炼是非常大的,在这以后的生活中,碰到的任何困难都挡不住我。

自力更生

在军营生活中,每天早晨我们都在6点钟起床,跑步锻炼,然后学习练功,每天的时间被填得满满的,感觉过得非常充实。在这期间我们还下部队为战士演出,跟战士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那时候还是“文革”时期,部队也是要早请示晚汇报的,晚上还要读报纸。早请示是要说明如何对待这一天的工作,晚汇报就是要反思这一天中有什么思想杂念,如果有的话哪怕是瞬间的,也要狠斗私字一闪念,时时刻刻不能掉队。

部队早晚都吃粗粮,只有中午才会有馒头或者大米饭。那时候的粗粮大多是玉米面、高粱米,非常难消化。我们炊事班的战士煮高粱米时,要提前几个小时或者头天晚上就把高粱米泡上,要不然煮不烂,即使煮烂了也不好吃。南方人吃不了北方的高粱米,会胃疼吐酸水,有时候会忍着饥饿也不吃早饭,一直到中午才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顿。后来有个战士就编了一段顺口溜,说:“早晚靠边站,中午打个歼灭战。”

在部队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来做的,挑水、上山打柴、储存食物等,都是我们在训练结束后常做的事。当时部队的伙食标准很低,为了改善伙食,我们宣传队在自己宿舍旁边的山坡上还弄了一个小型养猪场。养了一段时间,母猪就生小崽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爱的肉乎乎的小猪,就背着大家跳到猪圈里去抱那小猪。但是还没等我抱起来,那护崽子的大猪就猛地冲过来咬我。我吓得慌忙往猪圈外逃,可我的脚刚好踩到了一颗钉子上。猪圈里的钉子很脏,我的脚被感染了,很快就肿了起来。

战友们立刻把我送到了部队医院。医生给我打了青霉素皮试针后显示正常,正准备给我注射青霉素针,恰在这时送来了一名需要抢救的战士,而我就被搁在了一边。这时我做过皮试的胳膊肿了起来,呼吸急促,显然这是对青霉素过敏,当医生看到了我的症状,惊愕万分,冷汗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我见她的手都在发抖。事后想起来真是万幸,让我逃过了一劫,我是捡了一条命啊!如果那一针打下去,就没有今天的我了。之所以我能引起医生的注意,也是因为我在宣传队特别有名,我在《红灯记》里扮演那个卖烟卷的小女孩,很多人都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又小又瘦的小女兵,大家出于怜爱,都对我特别好。

从那次脚被扎了以后,我对小猪娃也敬而远之了。猪一天天地长大了,也快要过年了,这养大的猪就要派上用场了。但我们都是一群年轻人,哪里会杀猪啊!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战友自告奋勇冲在了前面,一刀下去没有杀死,猪蹿起来就跑,他们就在后面追,弄得满院子都是血,杀猪的人满身满脸也都是血。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把猪杀完了,大家相互看着都不禁哈哈大笑。回想起来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最喜欢那个油渣做的包子和饺子,还有猪油拌饭,现在想起来还流哈喇子呢,好吃极了。大家最高兴的就是这过大年能开荤了。

演出轶事

部队要做全能的宣传员,除了练功、跳舞、唱歌以外,还要学习一样乐器。每一个人都会分配一件乐器,我分配的是“月琴”。每天都要练习,生活空间被填得满满的,总感觉忙忙碌碌的,晚上还要晚自习写日记。那日记现在看起来觉得可笑。“我今天有了一个私心杂念,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我想退缩,但是我想到了雷锋,我又勇敢地走下去了。”全是这类的内容,简朴到极致,没有任何修饰。

我们是战地宣传队,走到哪就要演到哪。我们内部也有分工,比如说文笔好的,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把段子写好,写完我们就要背下来,排练好之后,到地方就给战士们演出。

当时的演出我都是跑龙套的,但是我的声音挺好的,偶尔能够唱一些写女兵、医务人员或者架线员的赞美歌曲,这一类小节目很多,大戏我演过《沙家浜》和《红灯记》。《沙家浜》饰演的是卫生员,《红灯记》饰演卖烟卷的小女孩。在东北地区,我们宣传队的《红灯记》是演得最好的,当时在那一带轰动了一大片。芭蕾舞剧《白毛女》我们演过片断,当时分配我演黑毛。黑毛角色简单,白毛就很难了,需要很好的功夫才行。当时带我们的老师多是原来老星火文工团解散下来的,由他们来训练我们。

到大连演出时,我们好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大海。我们简直疯了,退潮后一个一个都往海里面跑着追浪潮。但谁也不知道涨潮时比退潮要快,我们差点就出不来了。陪我们去的团长气得脸色铁青,不停地吹着哨,叫喊着让我们赶紧回来。

那时我们虽然到处演出,而且还要自己装台、卸台,虽然很累,但却快乐得不得了。我们演出到晚上十点,然后还要赶到下一个地方。一坐上大卡车就开始睡觉,车十分颠簸,但越颠簸我们睡得越香。记得有一次,车子猛地一颠,我和另一个战友就从车上给颠下来了。冬天的东北,路边全是厚厚的雪,倒也不会摔伤。知道有人掉了下去,车便停了下来。找到我们时,我们趴在雪窝子里睡得正香呢。原来摔到雪里的时候,我们连眼睛都没睁,以为还在车上颠着呢,就又睡着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沸腾”的经历,对于我来说都像是调味剂,让我终生品味着。它培养了我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性格,陶冶了我乐观向上的人生观。

我们基地政委叫龚兴贵,江西人,是一位经历过长征、身经百战的老首长。他平易近人,没有一点首长的架子,他的女儿和我们都是好朋友,而且年龄相仿,我们常在一起玩。他的家我们是可以随便去的,家里陈设非常简朴,都是部队配备的用品,无半点特殊。记得拉练的时侯,是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年过半百的老政委与我们同行。有一天我们发现老政委的脸上似乎有鼻涕没有擦干净,后来在警卫员的口中得知老政委的脸被冻得裂口了,那是警卫员给挤上的四环素眼药膏,只是没有抹开。望着老政委那斑白的双鬓,我感觉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心疼。夜行军的时候,一米六几个子的老政委永远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他就像是我们的排头兵,他那矫健的身影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中,在我后来的人生旅途上,一直引领着我,走了一程又一程。

还记得有一天拉练的队伍正在行进中,前方飞过一群野鸭子(那时野鸭未被国家列为保护动物),老政委抬手一枪,鸭子应声落地,真是好枪法。警卫员把猎物捡回,发现是会飞的家鸭,老政委立即掏出钱来吩咐警卫员务必把钱交与鸭子的主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永远铭记在心,这是我军的光荣传统。


在演出样板戏《红灯记》的时候,我不但是演员,还要在乐队负责打铴锣。可坐在那我会犯困,打板鼓的战友就会敲我一下,我便会一惊,马上振作起来。当时为了遏制困意,我想了很多办法,咬嘴唇、踩脚、拽头发等都做过,如今想起来觉得颇有情趣。

全军第三届文艺汇演时把我们调到了北京。当时我们在人民大学排练,排练完就参加了汇演,汇演之后在北京总部正式成立了文工团。因当时二炮属于保密单位,就把名字定为“总字102部队政治部文工团”,我就这样被留在了北京。当时我年龄尚小,就安排我去了舞蹈队,那年我17岁。团里排演了舞剧《沂蒙颂》,因为这是一部芭蕾舞剧,要穿足尖鞋,没有芭蕾舞功底的我,在练习的过程中脚趾盖全掉了,尽管很疼,但还是每天坚持训练。经过一段时间的排练,我开始演出并获得了成功。由于下部队演出有时会受到演出场地的限制,我们的演出形式时常要化整为零。所以我不但跳舞,还要参加女声小合唱、大合唱、报幕员,有时还要到话剧队参加话剧表演。自从接触话剧表演以后,我便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门艺术,因我接受过舞蹈和声乐训练,这些因素在话剧表演中都能用得上,并感觉得心应手。

记得那次去青海演出,严重缺氧,我们很多人都产生了高原反应,有人开始流鼻血、心慌胸闷,但没有一个人退缩。当地部队战士因长期生活在高原,指甲都变形了,嘴唇是紫色的。那个地区非常荒凉,基本见不到人,只有少量牧民。据说牧民一年洗一次澡,进一次城买回一年用的东西。当地的水质也很差,里面含有重金属,条件非常恶劣。

那里的战士很少能见到女性,当时一个战士见到我们团拉二胡的女演员,长得太像他的初恋女友了,突然产生了幻觉,甚至到了癫疯的程度。我们下部队演出,基层部队对我们十分热情,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激励,因为那时部队的文化生活太匮乏了。他们会抓一些蝴蝶和小松鼠偷偷放在我们宿舍门前,羞涩地表达着他们对我们演出的欢迎和喜爱。

战地惊魂

19793月份,我随中央慰问团去广西前线慰问演出。我们去的是战斗最为艰苦的版兰地区,在那里我们时常可以听到枪声。在前沿阵地,对方的碉堡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的车一到,他们就开枪了,据说还准备炸掉我们的车。所以部队马上进入戒备状态,所有的人都不能乱动,不能随便下车,都在车上待命。车上拿冲锋枪的战士站在前后保护着我们的安全,我们坐在中间。后来演出的现场,越南那边还实施了爆炸,幸亏部队的保护工作做得特别好,才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当时我们上山到前沿阵地演出时,完全要踩着前面的脚印走,因为路上很多地方被越方埋了地雷。那小路上一点声音没有,静得只有我们喘息的声音,鸟叫的声音都感觉是刺耳的。我们这些搞文艺的人也不敢有半分娇气,生怕不小心摔倒后枉送了性命。

到了前沿阵地的猫耳洞,看到那些战士我不禁泪流满面。那么低矮狭窄的一个地方,他们睡在里面,吃在里面,长时间蹲坐在水里,裆部都溃烂了!他们不能起来,因为起来就在敌人的射程之内了。没有女兵上去的时候他们都是不穿裤子的,就把衣服系个扣那样围着。战争中,这些十七八岁的男孩们受的罪真是无法想象,我看着他们走路的姿势都感觉到疼痛。

我们互相鼓励一番,便为他们唱歌跳舞,演出结束后我们就又下来了。那时坡下越南人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双方互相拉锯作战,死人太平常了。那几天我太受感染了,一闭眼睛,就能看到那一片片墓地,都是年轻的战士啊!都是十七八岁的鲜活的生命啊!

我们的部队攻下敌阵后,看到的都是我们中国产的东西。越南人用的武器,吃的粮食,就连那鞋垫都写着“拥军爱民”四个字。这些都是前些年,咱们的老百姓为了支援他们抗美战争送给他们的。

战争中战士伤残特别严重,因为那子弹都是炸子,这种子弹打进去的时候是一个小眼,出去的时候却是碗口大,伤口很难愈合,也很容易感染。战士们只要被打中便很难活命。墓地里那些战士,尸体很少有健全的,都是战友捡回来的胳膊、腿。所以有时我会觉得现在的人们,必须好好爱惜国家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环境,这样才能对得起为了国家而牺牲的他们。

3月底我从前线回到了北京。中央实验话剧院正在筹备排演话剧《鉴真东渡》,需要一个能歌善舞的女演员,就选中了我。他们觉得我非常适合扮演剧中“真如”这一角色,我便来到了中央实验话剧院,参加了话剧《鉴真东渡》的排演。这是一部宣传中日友好的戏,在当时很受重视,并请来了著名电影艺术家“赵丹”为艺术指导。《鉴真东渡》的演出很成功,我个人也获得了优秀青年演员奖。接下来我又演了《灰色王国黎明》,在剧中扮演女主角乔美娜,并获得文化部颁发的优秀演员奖。在这之后我便正式调入中央实验话剧院,也就是现在的中国国家话剧院。

人生经历的所谓困苦都是一种财富,在以后漫漫人生路上,任何困难将无所畏惧。所以年轻人千万不要怕吃苦,那都是你的财富,时刻严格要求自己,才能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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