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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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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永做革命的螺丝钉

2018-04-16    来源:我是文艺兵


王南,女,1929年11月出生于北京。1960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3月在华北大学读书,6月参军,在中国人民解放军65军文工团任演员。1954年转业到中央戏剧学院表演干部训练班任场记,1956年到中央实验话剧院工作。1986年离休。

艰难的流亡岁月

我的老家在东北沈阳。“九一八”事变前夕,我的爷爷奶奶带着我的父亲和叔叔逃难到了北京。我便出生于北京,上小学也是在北京。“七七事变”之前,我的父亲到了重庆,我的叔叔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到了西安。北京就只剩了我的祖父、母亲、婶婶和我们十一个孩子,生活艰辛可想而知。由于家里人多,父亲和叔叔寄来的钱实在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婶婶便带着我和大一些的哥哥去西安投奔叔叔。

到西安后叔叔把我送到了陕北耀县的中山中学。那里虽说是学校,但我没见到过任何一个教员,也没上过一节课——学校好像是一个收容所似的。我们晚上就睡在一个大庙里,没有床,只能把麦秸铺在地上凑合着睡。由于庙里很潮湿,我们身上都长了疥疮。吃的饭是黑杠子馍还有瓠子瓜,可即使是这样粗糙的食物也供给不足,我们女孩的饭量小些倒还过得去,那些男孩就受不了了。我没吃完的时候他们就吃完在旁边盯着我,很多时候,我也只好再分给他们一些。

当时我们还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无聊时就争论起了是国民党好还是共产党好。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国民党、什么是共产党,也不知道国民党掌握着当时的政权,完全是望文生义。我就说:“当然是共产党好了,有饭大家一起吃,这个多好啊。”

我们在耀县没待多久,日本人就开始攻打潼关。叔叔把我们和一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带到了重庆,去投奔父亲。我的父亲当时是新疆驻渝代表,他也没办法负担这么多孩子的生活,于是把我们送到了离自流井有30里路的庙台子,这里也有一所中山中学,叫东北中山中学。学校里的很多学生都是从东北儿童教养院来的,大都是东北抗联的子弟,所以思想都很进步。

这个学校的教学条件就比较好了,里面的一些数学老师、英文老师水平都比较高,听说他们后来大都去了东北大学教书。这个学校的藏书也比较丰富,但是当时读书对于我们来说还是有一些困难的。当时晚上点的是桐油灯,烟很大,亮度又很低,而且当时书纸都是那种粗糙又泛黄的纸,我的眼睛又有些散光,所以晚上实在没法看书。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遗憾,当时没有积累足够的知识,文化基础很不扎实。

当时学校的环境也是比较复杂的。学校里,国民党和地下党都有势力。高中的学生有不少是共产党,但身份不能公开,所以很难公开活动。而国民党的学生就不同了,一但发现有优秀的学生,他们都会尽力争取。我当时什么也不懂,有活动我都喜欢凑上去,但我的哥哥、表哥们却从来不跟我胡闹。

在学校里,我们都很喜欢唱歌,经常一起合唱、对唱。我们唱的歌非常多,也很广泛,有全国各地的歌曲,甚至还有苏联的歌曲。我的嗓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我对于文艺的兴趣也是在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

投身军旅

1945年日本投降之后。因为我们是东北流亡的学生,所以都要往回迁。1947年,我回到了沈阳。在这期间,得益于我叔叔和一些进步思想的影响,我参加了不少的进步运动,如反饥饿、反迫害的运动等。

我的叔叔是一名地下党员,但当时的我还不知道。那时我叔叔经常在晚上往后院跑,但我们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也是凑巧,一个小偷去我们家偷东西,发现了我叔叔和地下党有联系,我叔叔就这样被捕,一个地下组织也被发现了。我回想起从前我的叔叔经常让我拿一些东西或者书籍给他的同志们,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叔叔是在传递情报。在当时还有很多人表面上是国民党,实际上是地下党。

19489月,辽沈战役爆发。有三个地区是解放军重点攻打的,一是长春,二是锦州,三是沈阳。这三个地区互不相连,但国民党的军队主要集中在这三个地区。此时的国民党渐显颓势,我们的一些同学直接加入了解放军。国民党不想放弃我们这些学生的力量,就对我们说学校要往北平迁,要我们去北平。当时北平对我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对于我来说,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和母亲还在北平,我离家已经有五六年了,十分想他们。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又回到了北平。我们在北平的学校位于东单。由于局势影响,北平的学校也没课上,很多学生每天就是闲逛,一些比较进步的学生会看那些进步书籍、练习秧歌。因为我家在北平,所以能够经常回家。在我们院里有一个工人,他有很多进步书籍,我常和他接触,借阅他很多书籍。通过这些进步书籍的阅读,再加上我叔叔的被捕,使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19491月,北平和平解放。19492月,我进入华北大学学习。华北大学请了很多有才学、有名望的老师,成仿吾是我们的校长。这些老师向我们讲了新民主主义等内容,给我们树立了一个革命的人生观,这段经历使我受益匪浅。19496月,十九军团要解放西北,需要干部。在当时,部队、地方、被解放的地区都需要人,路过正定,就向我们学校要干部。我那时的思想很先进,就说:“哪里艰苦就到哪里去。”我和一些同志便参加了65军,选择去了西北。

我那时20刚出头,穿着大三杠子鞋、粗布袜子,就这么一路行军,奔赴宁夏。行军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时到营地已经很晚了,走得又困又累,可是老兵们告诫我们要烫脚,要不第二天就没法走路了。

在甘肃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我们有时要一天行军120里。困累的同时,我们还面临着粮食匮乏的危机。我们休整时,就把馒头掰碎了,晒成干,塞到米袋子里,那就是最好的干粮了。平时舍不得吃,不敢吃,有意外的时候才敢吃。平常的时候一天基本不吃饭,夜里泡脚后才吃点东西。炊事班的同志就更辛苦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得赶紧做饭。炊事班做的饭是大面坨子,有时候还做得半生不熟的,我就不想吃了,也是因为太困了,急着要睡觉。

我们后来就行军到了六盘山,过了好几天才逐渐爬上去。没有水喝,就喝窖水。什么是窖水呢?就是我们在半山腰挖一个坑,水就往坑里面流,这里面有雨水,甚至还有草皮和麦子,很不干净的。可是就是这个水,我们军队都不舍得喝,因为老百姓喝的就是这个水,我们不舍得和老乡抢水喝。到了六盘山顶,我第一次看到了云海,美极了。毛主席还曾经写过一首《清平乐·六盘山》:“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两万。”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苦,从前苦惯了,现在还有了组织,感觉那就是最幸福的时候了。

我排的第一个戏是《兄妹开荒》。当时的部队没有曲谱,也没有剧本,就那么让我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唱、怎么演,这可真把我难住了。幸亏演哥哥的是一个老文工团员,我跟着他学,队长后来帮我排练了一下,这就排出来了《兄妹开荒》这出戏。

第一次演出是在宁夏,是在军里的见面会上表演的。演出之前,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紧张到连音乐都听不见了。到了我出场的时候,队长一下把我推了出去。到台上之后,我忽然就听到音乐了,那个戏的调我也想起来了,才演了下去。

我们的解放军解放了很多国民党军,他们有的第二天就掉过头来去打国民党。这就需要给他们演戏、做阶级教育了。当时我们排了《血泪仇》,讲的是国民党是怎么压迫老百姓的。我在戏里演一个老太太。当时我不会唱这些,都是靠着老同志们一句一句地教才学会的。《血泪仇》对于部队的教育作用太大了,这个戏感动了很多战士,让他们非常震动。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950年,抗美援朝打响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到19514月,先前入朝的部队已经接连打了四次战役。我们所在的部队十九兵团准备参与第五次战役。当时大家都做好了牺牲、上前线的准备。

我们最后的聚集地是辽宁的本溪,在那里我们又进行了一次动员和轻装。我把我的日记本都从我的包裹中拿了出来,就准备入朝了。在夜里,文工团突然集合,宣布每个文工团都要留三四个人到北京去学习。先宣布的要去北京的两个人是两个老同志。一个是我们的戏剧队长,这个女队长是冀中的老文工团员,可以说是久经考验,还是一位烈士的子女。再有一个是个男演员,很聪明,接受新事物也很快。最后一个竟然是我,这我完全没有想到。

这件事对我是一个很大的触动。我之前只是依靠组织,跟着参加革命,却不知道革命真正的含义。这一次是真正地震动了我的灵魂深处,对于我的人生观是一次很大的触动。在当时我形成了这样一个认识,革命是一架大机器,需要我去做什么,我就要去做什么。我想我要永远做个不生锈的螺丝钉,革命需要我拧到哪,我就要拧到哪。这件事奠定了我的人生观,对我的人生轨迹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改变。

我和其他两名同志因为是从前线来到北京学习的,戏剧学院对我们的照顾非常周到。我首先在歌剧院学会了唱《枣红马》,当时我还在北京昆曲剧院学习,那里有位老师叫韩世昌,是昆曲界的老前辈。他教我们趟马、起霸、跑圆场这些基本东西。在当时很注重基本功的学习,我学这些东西也比较灵。我们学过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当时一起学的有20多个人,有很多人就是翻不过来,我当时一学就学会了,韩世昌就说:“这个胖姑娘不错。”我们还在歌剧院练发声,歌剧老师对我真假声的结合特别感兴趣,因为我结合得很自然。后来要挑选几个人去歌剧院的合唱队,就挑中了我和几个嗓子比较好的学员。学习过后,我在1952年的隆冬,也就是第五次战役的尾声入了朝。当时的战况已经有所好转,我们部文工团的一个同志专门把我接了回去。汽车一过鸭绿江,氛围和我们国内就完全不同了。我们国家是总体上全员建设,局部有战斗也影响不了大建设的局面。可是一过江,气氛完全是两样了。真是满目疮痍,一片瓦砾,没有一间房子是完整的。即使朝鲜首都平壤也不例外,公路上也有很多炸弹炸的大坑,有时候还能看见敌人刚炸毁的茅草屋正在冒着浓烟。

再往南走,我们就不敢白天开车,都是在晚上才能走,灯也不敢大开,因为越靠近三八线,美军的轰炸就越激烈。没听到信号弹的时候我们就开小灯前进。信号弹就是我们和朝鲜人民军的布防,一听有信号弹我们就知道有敌人来了,要马上停车,走到哪就要停到哪,得赶快隐蔽起来。

有一天,快到夜里了,我们一听信号弹响了,就赶快停车。敌机的声音就已经过来了,天上的照明灯亮起来,照得天空如同白昼。一个飞机俯冲下来,“唰”一下子,机关枪的子弹就扫射过去。这个经历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战争和战争的残酷性。

到了部队,我首先进行了汇报,之后就为部队演出。那时候战事还是很紧张的,有的战士就是每天在挖坑道,一天都看不见人,我们到坑道里给他们演出。而有的时候,我们常站在一个山头唱歌,对面的山头上是我们部队,晚上不敢点灯,战士们也看不到人,只能听声音,就是这样我们还经常唱一个钟头、半个钟头。

到了开城,我们又一次给我们部队演出。那一次我印象非常深,我们在山坡上给一个团表演,周围是一群朝鲜老乡,不管懂不懂都来了。这次演出我觉得效果很好,演出后很多朝鲜小姑娘都围着我聊天,和我亲热得不得了。那时朝鲜老乡们和我们关系非常好。过年了,老乡都会跳他们的朝鲜舞,还把打糕送给我们吃,真是掏心窝子地对我们好,老乡一看我们要吃饭,就拿出朝鲜泡菜,对我们非常亲切。

豫剧名家常香玉曾经到过我们剧团慰问,部队派我跟着她学习。我跟着她的学生、团员、儿女们在一块儿吃饭睡觉。只要有演出,总是照顾我,让我和常香玉坐一个车。在这个过程中我学到了怎样塑造人物,怎样走舞台,如何上下场,场面应该怎么做,一个演员应该在舞台上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要有气派。这些东西都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

后来志愿军政治部意识到在当时大戏没办法演,就办了个曲艺训练班,每个团都抽三四个人去学习。这次我们团又派我去学了,去的是辽宁的开平,找了一些老艺人,学习京韵大鼓、梅花大鼓、单弦、快书。这些曲艺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让我大开眼界。

我在这个训练班大概学了三四个月,然后就要回去了,在当时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学习。我京韵大鼓学得不太好,因为我的嗓子比较高,不够厚实。然而我学习回来,就让我们编排京韵大鼓的节目《梅怀清》。梅怀清是我们军的一个烈士,是个黄继光式的英雄。但是我只学了一些老段子,而且打鼓还没学会,我当时都是瞎打、乱打。但是当时就是给了任务就得完成,没有二话,不能说自己不行。当时也是胆大,就用学的那一点往里套,现在看来就是瞎胡闹,但演出效果却很好。我们团长说:“像不像,三分样,就得拿出气势来。我们演的是英雄,就是凭一个气势。”我演的时候把从前学的戏曲里的起霸等基本功都用上了,很受战士欢迎。

1953年,和谈签订,朝鲜战争结束了,我们文工团参加了交换战俘。看到我们志愿军的战俘,心情无比沉痛。他们大多数都是被汽油弹烧伤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眼睛还看不见。不过幸好,他们还见到了胜利,而牺牲的同志们却再也听不到胜利的欢歌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给几百名交换回来的志愿军演出。我正在唱着歌,突然“砰”一声,汽灯爆炸了,大家都是一惊。可是我还很冷静,接着唱歌,局面就稳定下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那么镇定,心里只是想着他们太可怜了,我要好好给他们唱,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啊,所以精力都投在演唱上。

抗美援朝之后,我就回到了张家口的部队,到处给战士演出。1956年,我们文工团解散了,经我们一个文工团的同志介绍,我到了话剧院,结束了我的军旅生涯。


这就是我从接触革命到参加革命的经历。可以说我在很早就确立了跟着部队走的信念,后来在部队的逐渐培养下,我形成了要永远做革命的螺丝钉的信念,哪里需要我,我就要坚定地拧到哪里去。所以我现在可以很骄傲地说,我的一生,都是为革命和战士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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