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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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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琛:走向我的第二故乡

2018-04-23    来源:我是文艺兵



李俊琛,女,1936年5月出生于北京,1962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8月参加第一野战军战斗剧社舞蹈队,1951年3月在西南军区战斗文工团任演员,同年11月调到西藏军区政治部文工团,1978年调入中国歌剧舞剧院任编导。1992年离休,国家一级编导。

参军到西南

1949年,我刚从北京的一个中学毕业。新中国的成立,让还是半大孩子的我振奋不已。同时也对解放全中国的解放军充满了崇敬和向往。于是当得知西北军区战斗剧社在北京招兵时,我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参了军。最终通过考试,我顺利地成了一名文艺兵紧接着就跟着部队返回西安。让我遗憾的是,没有等到在北京参加开国大典。101号的时候,我们行军已经走到了山西。然而,当从收音机里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的时候,我们仍然无比欢欣鼓舞,蹦啊跳啊地庆祝起来。

到西安后,我们便开始不断地学习、排练,以期给战友们奉献出精彩的节目。当时西安的军区首长就是贺龙贺老总,他十分注重文艺工作对军队建设的作用,大家常说:“贺老总有三宝:亚五亚六358715716、战斗篮球队和战斗剧社。”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我们剧社发展很好。我在战斗剧社参加了很多艺术培训,还学过美术字。虽然现在看来不十分正规,但对我来说却弥足珍贵,给我打通了通往艺术的道路。

这样的时间,也就一年多。1951年,18军奉命解放西藏。我和很多战斗剧社的同志们一起,被调到18军的文工团。跟随着战斗部队的步伐,穿过秦岭,从四川踏上了长达四年的入藏之旅。

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但当时的我并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只是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会再被别人看作孩子。之前我们军服,成年人是四个兜儿,我们是两个兜儿;到18军的时候,我也是四个兜儿了。只这一点,就让我兴奋好久。

川藏公路上的见闻

对于去西藏,我没什么特殊的认识和想法,反正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我内心是无比激动的。从重庆坐汽车到雅安,然后经过二郎山再到甘孜,而后沿着正在修筑的川藏公路往西藏进发。一边走,一边演出。只要碰到有修路的军人,哪怕只有几个人,我们都会停下来,给他们演一场。他们看了我们的演出,都表示十分激动和感激。实际上,我们看到他们的劳动,也觉得震撼无比。

当时有一首歌唱道“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其实二郎山高3700多米,跟拉萨的海拔差不多,我们解放军从甘孜开始往西藏修的路,每一座山都比二郎山高得多,有的甚至在海拔五六千米的山上。川藏公路从1950年开始修,1954年年底才通车。这四年,解放军完全在雪山上、在冰河里,刨地、背石头、打炮眼,硬生生在高山大川之间开凿出了一条天堑通途。他们的辛苦可想而知。我当时十五六岁,他们也就二十来岁,比我大不了多少,但看到他们的艰辛,突然觉得我所受的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据后来统计,川藏公路上,平均每修筑一公里就牺牲一名战士。因为那时候没有工具,就是十字镐、大钢钎、炸药。我们是两个师的部队,一万多人,队伍绵延不绝,每天都要走几十公里。一段路修通了,战士就要搬家,或者搬到雪山,或者搬到环境更恶劣的地方。到新的地方,我们再从头开始,跟他们一起打炮眼、挖石头、背石头。

我们只有用最精彩的演出向他们表达我们的敬意。我们的表演包含很多艺术形式,跳的舞蹈包括苏联舞、马车舞、苏联红军舞等。后来我们受到修路战士的感动,便将战士修路的艰苦过程编成节目,排成舞蹈。一路上的英雄事迹特别感人,让我难忘的英雄人物莫过于张福林了。

他是从别的部队调过来的,原先不是搞修路的,他便临时学炸山、放炮。部队白天打炮眼,晚上就要装炸药放炮。因为要炸山,半个山都会倒下来,人绝对不能在现场。一个师的炮眼有几百个,需要数清,哪个没响,就去排除,不能留下隐患。张福林班长是打炮眼的炮手,还负责排查问题炮眼,将瞎的炮眼找出来。那天晚上开山炮响后,他去找炮眼,一块两立方米的大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砸断了他的腰和腿,整个人几乎都砸烂了,只剩下一丝气息。当卫生队跑去抢救他的时候,他最后说的几句话,我们到现在想起来都会流泪。“不要给我打针了,节约一点针吧,战士们(指抗美援朝)需要药,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我一月的工资是三毛,攒了一年多,都交给党,算我的党费吧!”听了这几句话,我们放声痛哭。

后来,我们整理他的遗物,挎包里没有别的,就是一包菜籽。他准备把这菜籽撒到西藏,做好长期建藏的准备,把西藏建设成美丽的家园。他有这样崇高的思想境界和政治觉悟,所以,他的工作干得非常漂亮,牺牲得也非常光荣。他牺牲的时候才26岁,他的墓碑现在还立在甘孜的雀儿山的山顶上。

感动之余,我们便把他的事迹排了话剧,没有任何夸张,完全是写实的。像这样的英雄事迹非常多,比如打钢钎,因为高原反应,战士缺氧,力气都提不起来,但也有可以抡一千锤的千锤英雄。

除了给修路部队演出、鼓舞士气外,我们文工团对我党民族政策宣传推行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的。有些极端主义的藏人宣传:汉人长得青面獠牙,专门吃孩子。当时处于农奴体制下的藏族同胞,文化较低,对此宣传深信不疑。于是刚开始时,他们都不敢接近我们。我们为了宣传教育,便站在山坡空地上敲锣打鼓。刚开始藏人不敢来,我们就没完没了地敲,并唱起藏歌。慢慢地,小孩忍不住了,便偷偷跑来瞧热闹。小孩一来,妈妈不放心了,担心被汉人吃掉,赶快跑来看着孩子。他们发现孩子不仅没被吃掉,还在那里看得很开心。就这样,村子里的人逐渐都放心地过来了。我们唱藏歌、跳藏舞,给他们扫院子、背水,帮他们做事。藏人没见过这么好的汉人,便叫我们“新汉人”。我们一点一点地做群众工作,告诉他们,我们是解放军,我们是为人民修路的。很快我们就化解掉了矛盾,并亲如一家了。这就是文工团的作用。藏人认识解放军,认识共产党,首先是从我们文工团开始的。

当时进藏的时候,据说刘伯承、邓小平、贺龙同志都说不要带文工团,西藏非常艰苦,等于第二次长征。长征也才两年,修路要好几年,文工团很难坚持下来。西藏军区的司令员张国华同志却说:“我宁愿少带作战部队,也要带上文工团。”

事实证明,张司令员的决定是正确的。文工团跟修路战士一样能吃苦,没有拖后腿。一年四季,在雪山里,在原始森林中,艰苦跋涉,一边演出,一边宣传,为西藏的解放和安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西藏成了第二故乡

1954年底,川藏公路全线贯通,我们文工团走了四年,也终于走到了拉萨。

四年来我不知道什么是熟饭,70℃的水就沸腾了,再也烧不熟了,煮的饭里面都是白芯,我们就那样吃。至于睡觉,没有平地,全是山坡和雪地。只能“头朝上,脚朝下”这样斜躺在山坡上睡。有时,雪会把帐篷压塌,风会把帐篷吹跑,早上起来鞋冻在冰上拿不出来;有时,早上一拿钢钎,手便沾上了,一层皮跟着就下来了。这种生活我们都经历了,所以,这四年很辛苦,而且感觉很漫长,很漫长。

在这个世界上,我走的最长的路,就是到拉萨,走到拉萨,就感觉到天边了。

四年之间,实际修路2000多公里,战士是一点一点刨到拉萨;我们也是一步步行军,爬雪山,穿行无人区,随着修路部队,一路演出到拉萨。在缺少氧气的情况下,每个人还得带着几十斤的东西赶路。不过,我们文工团不论到了哪里,战友们都特别高兴。当时物资十分匮乏,战友们往往就是挖出些干净的雪,烧点开水给我们喝,这就是最高的招待了。但是燃料不多,烧水也很困难,我们有时候渴得嘴都裂了,手里端着水却不喝,留给他们喝。但他们也舍不得喝,待客完毕,又把水全倒回暖瓶里,留给别人。

这四年虽然很苦,但是收获太大了,使我确定了自己的人生观,确定了自己的世界观。开始明白怎么做人:一定要关心别人,一定要关心集体。在那个环境里一点一点长大。后来总政让我们到北京来汇报演出,我们就坐上汽车,一路上高兴得不得了。我到了天边还能回来,像做梦一样,而且还15天,自己都不相信。直到我闻到了四川橘子的香味,才确信这不是梦。

随后,我便留在了西藏文工团。我们常常到边防去演出,中印边界、中尼边界、珠穆朗玛峰边界线……这些地方都不通车,都是雪线。那里的天特别辽阔,一丝云都没有,世界上最蓝的天一定是在拉萨。博大、旷达、蔚蓝、安静,一种特别美好的享受。但是在这一片蓝天下赶路,却是异常地危险。

有一次,我们去演出,走的路很多,都是没人走过的,有些马看了路况也浑身哆嗦地向后退。但是,也必须得过去。我们把行李和乐器放在马背上,那一匹马怎么也不肯走。我们就把扬琴背身上,行李放在马上,然后用力一拽缰绳想拽着它走。却不料那马往后一仰,连同行李一起滚落山坡,深深地看去只剩个黑影,让人望而却步。但没有被子,在雪山上根本无法生存。我们只好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想办法下去把行李找回来。

最后,乐队决定派几个壮一点的劳力,将腰间拴上舞蹈队的绳子,一个牵着一个,顺着山坡找行李。费了好长时间,他们总算回来了,行李也都找到了。但他们说,马的脑袋都摔碎了。

也是在那座无名小山上,我上马没上去,摔在了地上,马从我腿上踩了过去。但好在这匹马知道踩到了人,立刻停下了。倘若它再走一步,肯定就会把我踢到山下,步那一匹马的后尘。

1959年,我24岁,在拉萨遇到了西藏叛乱。达赖喇嘛鼓动藏人,要把共产党都赶出西藏。当时我们所有的部队全在边防线上,拉萨平叛时只有三支部队。一是警卫营,是守卫司令部的,再有就是文工团和总医院,就这三支队伍。布达拉宫有几万喇嘛,即便赤手空拳扑过来,我们也抵挡不住。平叛的时候我们已经进藏七年了,藏人对我们解放军、对共产党的认识已经完全今非昔比了。知道我们为他们好,所以藏族很亲近解放军,要摆脱奴隶社会的趋势不可阻挡。

我们的政委谭冠三对他们说:“你们要造反,要赶走共产党,但我告诉你们,我在拉萨市只有三支队伍,如果你们造反,我们也一定能打败你们,因为人民站在我们一边,群众站在我们一边。”后来,巷战的时候,叛军穿老百姓的衣服,我们投鼠忌器,不敢乱打,怕误伤老百姓,这导致警卫营牺牲很大。部队里的男同志全都到了前线,去占领制高点。我们女同志抬伤兵、救护伤员、接屎接尿、包裹烈士的遗体,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最后,炮兵赶来了,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第三天,达赖逃跑,动乱也就止息了。我们西藏军区文工团荣获了一个集体灾难功,评为全国三大红集体,《解放军报》以《战地之花》为题大篇幅地报道了我们的事迹。


我在西藏一共工作了20多年,可以说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从15岁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到三四十岁步入中年,我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这个位于世界屋脊的故乡。但是我没有任何后悔,我觉得很值,我这一生能为西藏做点事,能为党做点事,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延伸阅读文工团沿革

西藏军区文工团

西藏军区政治部文工团的前身是始建于1947年的豫皖苏军区文工团。1948年,该文工团随刘邓大军所属十八军挥师南下,改编为18军文工团。1950年,文工团随军进藏。西藏和平解放后,18军改编为西藏军区,该文工团正式命名为西藏军区政治部文工团。

多年来,西藏军区文工团坚持“立足高原,写兵演兵唱兵”,创作节目强调兵味、藏味、边防味。每年深入雪山哨卡慰问演出达120场以上,行程近万公里,西藏驻军和藏族群众称他们为雪域高原上的“百灵鸟”。该文工团创作演出的许多优秀剧目和歌曲在全国、全军广为流传。如舞蹈《洗衣歌》、歌曲《叫我们怎么不歌唱》《藏族人家》《红卓玛》《美丽的西藏可爱的家乡》、相声小品《爱人》《电报情》《花烛夜》《埋在雪山里的爱》等。其中,《藏族人家》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红卓玛》被国家文化部、教育部等六大部委列为百首爱国主义教育歌曲。其参加拍摄的电影、电视和录制的文艺节目也多次在中央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省级电台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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