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７４年１１月我第一次踏上黑非洲土地。时光不语，岁月不居，几十年似水年华变得零碎，可是往事并非如烟，精彩的瞬间已然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里，恍如昨日，依然历历在目，兹追忆如下：
几内亚
保洁员叫我“爸爸”
１９７４年１１月下旬，我随北京医疗队抵达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稍事休息后，全队１９人去雅思汀医院工作。自我到达医院的第二天起，外科保洁员雅玉就叫我“爸爸”。起初我以为听错了，但是以后的一个多月里，他见了我一直这样称呼我，我实在感到纳闷。我当年还未成家，怎能有比我大的黑儿子？经询问，方知在黑非洲不少国家，当地人出于对远方来的客人的极大尊敬，无论对方年龄大小，常常尊称男性客人为“爸爸”，女性客人为“妈妈”，这是人们社会生活中一种不成文的礼仪习俗。北京医疗队救死扶伤，全心全意为几内亚人民治病，有口皆碑，中国医生受到尊敬，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尚年轻，又不是大夫，这样称呼我，我自恐担当不起，所以建议他改变称呼，叫我“先生”即可，他同意了。
麻醉师是个派头十足的“绅士”
雅思汀医院外科麻醉师是个很有文化涵养、派头十足的“绅士”，他天天西装革履，每次见到我总要热情地问寒问暖。他问候的方式很有趣，很特别。他微微低着头，不看我，但不停地发问，从天气问到农作物，从健康问到工作，从家庭问到友人，甚至有时还要问我有无牛羊，庄稼长势，总之有关天时地利人和方面的情况都要问一遍，而当你以为问候快结束的时候，他往往又从头至尾再重复一次，这一问一答，一般需要好几分钟。这位麻醉师绝不是另类，大多数非洲人初次见面或重逢时，都有互相长时间寒暄一番的习俗。
香气四溢的大芒果
去几内亚之前，我不知芒果是何物。“文革”年代，巴基斯坦送给毛主席一篮芒果，被视为珍品制成蜡果巡回展览，我们见到的也只是图片。到了几内亚才知道，芒果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水果，宅前屋后，路旁沟边，平川旷野，到处都有。芒果树一般比较高大，树龄长。每到收获季节，满眼看到的是树上垂挂着的一个个金黄色的硕果，一阵轻风吹来，芒果不停地摇来摆去。芒果肉质细腻，含有丰富的维生素，被人们称作“热带果王”。我们医疗队的妇产科王孝端大夫原是北京妇产医院主任，医技高超，她经常应邀为塞古·杜尔总统夫人治病。为表谢意，总统夫人多次派人给医疗队送来一箱箱新摘的芒果，放在我们屋里，满屋淡淡的清香四溢。眼见芒果穿着一身浅红、略带橙黄色的外衣，那么光滑、绚丽、厚实、绵软，每个都重一斤上下，太诱人了，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能吃到这样优质的大芒果真的是一种享受。
夜宿维多利亚湖畔《夕阳》酒店
１９８０年８月１６日至２７日，笔者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领导秘书兼翻译，随由王仲方副主任率领的中国政府文化代表团访问尼日利亚等五国。８月２４日，在肯尼亚文化部副部长卡尔维奥的陪同下，我们去外地参观。傍晚时分，我们下榻维多利亚湖畔的“夕阳”酒店。
维多利亚湖是仅次于贝加尔湖的世界第二大淡水湖，位于乌干达、坦桑尼亚、肯尼亚三国交界处，面积６．８万平方公里，湖岸线长达７０００多公里。１８６０年，一个名叫约翰·斯皮克的英国探险家来到坦桑尼亚、乌干达和肯尼亚考察尼罗河源头，发现了这个形如茫茫大海的湖泊，惊讶不已，随即以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的名字命名。
我们抵达时已近黄昏，只见一团胭脂似的夕阳慢慢西沉，原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变成了浓浓的墨色，像一块灰色闪光的锦缎，湖面上粼粼点点的波光，恰像是锦缎上的浅浅花纹；一叶叶扁舟满载鱼儿归航，全然是一幅渔舟晚唱的景色。我们入住的酒店就建在湖边，我站在阳台上向西望去，不远处成百头河马在湖中或追逐嬉戏，或一动不动地待在水中，闭目养神，或仰头喷水呼吸。说也奇怪，重达三、四吨的河马，竟然是食草动物。入夜，四周一片静谧。在皎洁的月光下，我亲眼目睹成群结队的河马爬上岸来，沿着被它们踏出的固定路线前行，寻觅鲜嫩的青草，直至黎明时分方归。我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此景令我终生难忘。维多利亚湖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产地之一，据说湖里有很多尼罗河鲈鱼，一条鲈鱼可重达５至１０公斤，对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真是难以置信。晚餐我们在酒店吃的烤鱼，侍应生说是当日从湖里打捞出来的。
ＴｒｅｅｔｏｐＨｏｔｅｌ树顶旅馆
２５日下午三、四点钟，我们非洲之旅最紧张、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在荷枪实弹的森林警察保护下，我们代表团一行终于进入阿巴尔德拉野生动物园的深处，抵达密林环绕的、赫赫有名的树顶旅馆，今晚我们就要在那里过夜。
据资料介绍，原先的树顶旅馆于１９５２年建在粗大结实的树枝繁茂的几棵大树干上，全木结构，有点像地处我国西南少数民族的吊脚楼，专门为英国驻肯尼亚官员和西方探险家、动物学家服务。后因游客与日俱增，所以在原地加以扩建。我们代表团住的建筑已经过翻造，只是大树变成了大木柱，仍然保持着原先古朴野趣的风格，底层是空的，上面有三层，７３个床位，房间外面围有铁丝网，人真的像关在笼子里似的。旅馆服务员向我们列了几条规矩：要关好门窗，否则猴子会钻进屋里偷走东西；不要大声喧哗，以免惊吓动物；为避免意外伤害，不准自行外出。
旅馆顶层有观景天台，正前方是林中空地，有池塘，夜间有照明灯，公园管理人员天天往那里放些盐巴和食物。旅客既可观赏动物，也可看星星，赏月亮。天色渐渐黑下来了，九、十点钟的时候，大象、野牛、犀牛、羚羊、猴子，还有不知名的动物，陆续前来觅食喝水，好几头大象争先恐后地用长鼻卷起地上带泥的盐巴，送进嘴里，如此动作不断重复，煞是有趣。它们吃饱喝足后，依依不舍地离去。因为我们居高临下，此景此情看得一清二楚。我能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看到这么多动物，是我三生有幸。
树顶旅馆之所以有名，是因为１９５２年２月５日，当时的英国公主即后来的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她的夫君菲利普公爵住在该店。当晚公主接到父王驾崩噩耗和由她继承王位的诏书。第二天，公主立即启程回国。次年６月２日，伊丽莎白正式加冕为女王。从此以后，树顶旅馆更加名扬四海。旅馆老板借此大肆渲染“Ｐｒｉｎｃｅｓｓｏｎｔｈｅｔｒｅｅ，ｑｕｅｅｎｕｎｄｅｒｔｈｅｔｒｅｅ．”（“树上是公主树下是女王”）的传奇故事，还镌刻成碑文，立在顶层的天台上，供游人拍照留念。
塞舌尔/毛里求斯
我买到一只塞舌尔海椰子
１９８０年８月２７日，当中国政府文化代表团一行五人圆满结束对尼日利亚、刚果（布）、刚果（金）、坦桑尼亚、肯尼亚五国访问回国途中，飞机在西印度洋上空徐徐降落时，俯身遥望，只见湛蓝色的海面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阳光下像是五光十色的珍珠，散落在无边无际的碧海中，闪闪发亮，这就是被誉为“旅游者天堂”的岛国塞舌尔。
塞舌尔有一种特产叫海椰子，我很想买一只，可是一看价格都在２２０美元上下，那时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有这么多外汇，无奈之下，只好买了几张明信片权作纪念。在以后的多少年里，每每忆及，想买一只海椰子的愿望总是在我脑海中蠢蠢欲动。
海椰子是塞舌尔的国宝，海椰子树金贵，它生长缓慢，从幼株到成年需要２５年，果实成熟则需７、８年。海椰子第一年发芽时只生出一片叶子，通常长１．５米至２米，随后每年只长一片叶子，长到１５年时，海椰子树才开始长出树干。
海椰子树颇具神秘色彩，一般树高１０米，最高的达３５米，雌雄异株。它们相对而立，并排生长，相依为生，连两棵树的根在地下也互相缠绕，如果雌雄两株中其中一株被砍伐，另一株也会“郁闷”死去，难怪当地人把海椰子树称作“爱情树”，果实称作“爱情果”（Ｃｏｃｏｄ’ａｍｏｕｒ）。更为奇特的是，不仅海椰子树有雌雄之分，它们结的果实也有“公母”之别：雄树的果实微微弯曲，棒形，活像一具粗大的男根；雌树的果实呈椭圆状，酷像女子肥臀。
更为有趣的是，当地厕所一般不用Ｍｅｓｓｉｅｕｒｓ/Ｇｅｎｔｌｅｍｅｎ（男士）和Ｄａｍｅｓ/Ｗｏｍｅｎ（女士）标示，而在厕所门上分别画着雌雄海椰子图案，以示区别，一看到这种标志，即使不懂法文或英语的人，也明白这是如厕的地方。
海椰子树长寿，一棵海椰子树能活千年，可连续结果８５０多年。每次结果几十个，每个果重２０－３０公斤，果实里有２－３枚种子，每枚种子重１０－２０公斤，这是世界上最有分量的种子。
相传１５１９年，同是印度洋中的小岛马尔代夫的渔民出海捕鱼时，发现大洋上漂浮着几颗形状像椰子的空壳，因为形状罕见，硕大无比，以为一定是生长在海底的什么植物结的果子，便给它取名为“海椰子”（Ｃｏｃｏｄｅｍｅｒ）。
１７４３年，有人在塞舌尔群岛的第二大岛普拉斯兰岛上，发现了海椰子的原始森林，方知海椰子其实不长在海底，而是生长在陆地上的植物。
海椰子树被塞舌尔政府定为“国宝”，受到国家重点保护，严格禁止砍伐，私人不得擅自采摘、销售、出口海椰子，商店里出售的，都是“去势”的海椰子。笔者于２０００年５月参加留尼汪国际旅游展，塞舌尔展台上展示新摘的雌、雄海椰子树果实各一具，每天闭馆前，工作人员唯恐有小偷，总是小心翼翼地只把这两件国宝级展品取走，第二天送回继续展览。
１９９８年－２００１年，我在印度洋上的另一个岛国毛里求斯任职，海椰子在那里的工艺品市场上有售，价格远比塞舌尔便宜，于是机会终于来了，我用约合５００元人民币的价钱买了一只塞舌尔海椰子，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
塞内加尔
ＢＡＯＢＡＢ猴面包树
１７４９年，法国植物学家米雪尔·阿当松在塞内加尔寻找“圣树”，见到一些形状奇特的大树，稀疏地分布在非洲热带草原上。他返回驻地后兴奋地对同伴说：“这种树不仅能提供吃的喝的，还能当作房子住”。据他推算，这棵被他发现的“圣树”大概有５０００年树龄，比欧洲历史还长，同伴们听了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阿当松所说的“圣树”就是大名鼎鼎的猴面包树。那么，猴面包树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猴面包树学名Ｂａｏｂａｂ（波巴布树）。这种树树干粗大，最粗的直径可达１２米，需４０人手拉手才能围它一圈。它个头不高，只有一、二十米。因此，整棵树显得像一个大肚啤酒桶。远远望去，树似乎不是长在地上，而是插在一个大肚花瓶里，因此又称“瓶状树”。它多籽的果实状似大面包，甘甜可口，是猴子等动物的最爱，当然人也可以食用。果实成熟时，猴子会成群结队而来，爬树采摘果子吃，因此人们给它起了个“猴面包树”的俗称。
猴面包树是植物界的老寿星，它生长缓慢，但历久弥坚，即使在热带草原气候极端干旱的恶劣环境中，它的寿命仍可达数千年之久，我们看到的猴面包树图片上的模样，已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成长过程。
猴面包树的木质疏松，这样的木质结构最利于储水，在雨季，它利用自己粗大的身躯和海绵般松软的木质，吸收大量水分，待到旱季慢慢享用。据说它能贮存几千公斤水，简直是荒原水塔。在非洲热带草原旅行，如果你口渴，只需用小刀在猴面包树上挖一个小洞，里面的水就会像清泉般喷涌而出，它曾为很多在热带草原上旅行的人们提供了救命之水，解救了许多因干渴而生命垂危的旅行者。
猴面包树可以说是大自然的面包店，一年之中可无偿提供三次成熟的面包果。当地人把从树上采摘的成熟硕果放在火上烘烤，待烤至金黄色时，就可吃了。浆果也可直接食用，或加工制成果酱；种子经烘烤、研磨，可制成咖啡一样的饮料。非洲历史上，人们曾经多次遭遇大饥荒，成千上万棵矗立在非洲大草原上的猴面包树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有人说，与树同在，人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因此猴面包树被誉为“生命之树”。
猴面包树是最粗大的药材树，它的果实、叶子和树皮均可入药，具有养胃利胆、清热消肿、止血止泻和镇静安神功效，医学家们从猴面包树中提炼出一种能抑制胃癌细胞形成和扩散的物质，由此揭开了常吃猴面包果子的非洲人几乎不患胃癌的奥秘。
猴面包树的木质又轻又软，没有建筑利用价值。但有趣的是，当地有的穷苦人将树干的中间掏空，搬进去居住，也有人将掏空的树用作储藏室。令人称奇的是，在猴面包树洞里贮存食物，可以放置好几天却不会腐烂变质。
宰羊节
塞内加尔是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全国９４％的人口是穆斯林信徒，每年的教历十二月十日为“宰牲节”。因为绝大多数家庭宰杀的牲口是羊，偶见少数大户宰牛或骆驼，故通常亦称“宰羊节”。“宰牲节”是阿拉伯语的意译，意为“献牲”，即“宰牲献祭”，这是穆斯林盛大的节日，举国欢庆。
根据古代阿拉伯宗教传说，某夜，先知伊卜拉辛做了个梦，梦见真主安拉，安拉说先知冒犯了他，命令他宰杀爱子伊斯玛易尔作献祭，以示对真主的忠心。翌日早晨，先知为执行主命，将亲生儿子带到麦加城郊外旷野，准备兑现虔诚的誓言，他向儿子说明事由，儿子毅然回答：“父亲，你执行主命吧，我会忍受一切！”儿子默默地等待归真。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咔嚓”一声，如闪电飞光，雷声轰鸣。易卜拉欣原以为自己执行了真主的命令，儿子生灵已去，所以闭目伫立，可儿子的说话声即刻在他耳边响起：“父亲，这是咋回事？”。先知睁眼一看，但见一个羊头滚落一旁，孩儿毛发无损。
原来惊险的一幕全由真主安排：当真主安拉确认先知伊卜拉辛父子俩都已成功经受了生死考验，及时赐黑头绵羊一只，就在那刀起刀落一刹那，羊儿从天而降，撞倒伊斯玛易尔，代替他成了祭品。
为了纪念这一动人的历史事件并感谢真主的恩典，伊斯兰教规定每年教历十二月十日为宰牲节。
是日，上至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和军政要员，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穿着节日盛装“布布”长袍，准时前往清真寺做礼拜。也许宰羊节这一天做礼拜的穆斯林太多，清真寺里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的缘故，所以祈祷仪式大都改在广场或室外空旷的地方举行。
仪式１０点开始，寺内外朝拜者一律面朝东方圣城麦加方向，先是双臂高举，然后双膝跪地叩头，口中念念有词，如此程序反复多次，大约半小时后结束祈祷仪式。仪式结束后，人们像潮水般迅速离去，男人们各自回家宰羊。
宰羊节的前几天，各家各户大采购，都已经准备好了将要屠宰的羊。节日当天一早，数以万计的达喀尔市民将购得的羊赶到近在咫尺的大西洋海边，给大肥羊认认真真洗个海水澡，那场景颇为壮观！然后把羊领回家待杀。伊斯兰教允许这一天宰牲口由成年男教徒自己操刀，而在平时只有阿訇才有宰杀牲口的权利。根据伊斯兰传统，杀好的肉分成三份：一份自家留用，一份送亲朋好友，一份济贫施舍，因此宰牲节可谓是慈善日。
杀好的羊或熏烤，或清炖。待羊烤好炖好，已是夕阳西下时，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宰羊节那天下午，一个十几岁的黑孩牵着一只羊，来到我们文化处兜售，一问价格，开价２万５千西非法郎，雇员说比市场上卖的要便宜不少。我们觉得，人生苦短，生活不易，童叟无欺、买卖公平是做生意的基本道德，我们给了他３万西非法郎，约合人民币４００元，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宰羊是我们雇员的拿手好戏，从烧开水到屠宰、切割，仅用了一个半小时。我们把羊头、能吃的内脏和一块斤把重的羊肉送给雇员，让他赶快回家与家人分享。
我们不是穆斯林，可是我们也和穆斯林一样，过了一个愉快的节日。
